潜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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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内，一只绢蝶翩迁着落在少女的指尖，少年身着栀子色锦袍，一根红色丝绦束在腰间，显得腰身劲瘦，墨发微蜷，清墨般的一双桃花目衬得他极为多情，但锐利的眉骨与淡薄的唇却堆出几分疏离，轻扯嘴角隐约看见一颗锐利的虎牙。

此刻，少年正用绢布擦拭着一把灰突突的木剑，玄妙仪起身，下意识摸向腰后双刀。

“醒了？”少年笑道。

“……”玄妙仪一双沉静的眸子锁着少年的身形。

少年端过一盘点心：“饿吗？这是银丝酥，也算栖郡特色。”

玄妙仪望向他过于真诚的眼睛：“道友作为修士，不曾习得辟谷么。”

“噗”少年唇边溢出笑来，木剑入了身后剑袋，欠身抱拳，一双眸子逆着光熠熠生辉：“在下天守山藏剑锋沈微明。”

“圣境蝶谷，玄妙仪。”

互通了名姓来头，玄妙仪下榻坐在桌边，额角还在隐隐抽痛：“多谢你两次相救。”

沈微明轻轻颔首，果然，那日进入栖郡时救自己的，正是沈微明，昨夜既见沈微明气息，便觉得熟悉。

沈微明替她倒了杯茶，玄妙仪接过润了润嗓子：“那大司到底修为几何？使的又是何路数？”

若沈微明真是天守山弟子，必然已查觉栖郡大司的古怪，又接连两次出手相救，说不定有应对之策。

“玄姑娘只是路经此地，何必插手此事。”

玄妙仪抬眸，或许是得益于一副好皮囊，沈微明看着足够温和，如今嘴里吐出的话却莫名叫人不太舒服。

“既送上门来，借此历练一番，有何不可。”

闻及此言，沈微明只微微挑眉：“好，那我只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三月前，我天守山一名弟子的魂灯在栖郡熄灭，灵溯道君派我前来调查。”沈微明指尖略蘸了点茶水，画下栖郡的地形：“大司是栖郡掌权者，且据我所知，这个大司的职位，是由姓为腾珈一脉的子孙世袭而来，现在这个大司，名为腾珈澜，想必你刚入栖郡时已经发现，此处的民众行为怪异，此为，离魂之症。”

玄妙仪点头，确实，那些民众的行为举止确有如离魂一般的表现：“所谓离魂即为离七魄，七魄游离之症各不相同，且丢魂后，除非回魂，否则症状不会消失，但那些民众，大多时候瞧着倒也十分正常。”

“正是如此。”沈微明指节轻叩，一面施了术法的镜子出现桌面，玄妙仪眉心微蹙：“镜子能将祈愿上达大司……”

“这里的民众有随身携带镜子的习惯，镜子是他们向大司祈愿的媒介，也同样是大司散布在城内的耳目。”

“那前日我在城内感受到的气息也与大司有关了？”

沈微明颔首：“那是腾珈澜意识的一部分，在这之前，我与其多次交手，只是它极为谨慎，气息飘渺难以追踪，也是前日它袭击你时才露了马脚。”

随即，沈微明清澈的眸光轻轻从玄妙仪面上扫过：“只有一事不明，为何你一出现，滕珈澜便要对你下手。”

这事的确奇怪，玄妙仪不过是个路过的修士罢了，论修为，不是滕珈澜的对手，为何滕珈澜如此应激。毕竟滕珈澜行事，并不想声张，在知道有一个沈微明的情况下，怎么会贸然出手。

想到这里，腰间香包中突然传来轻微的振翅声，此香包也是一个储物空间，里头一只雪白的纸蝶奋力振动羽翼，甫一露出头，眨眼片刻，青黑色烟火便将其灼烧殆尽。

一点黑灰落在嫩白的掌心，纸蝶作联络之用，方才的青黑色火焰气息邪恶，连最后向外传递的讯息，都被掐断了么。

“是我的几个师弟。”圣境这次派出的除玄妙仪外，还有几个各辈青年翘楚，共十人，虽都是平辈，但玄妙仪身为王女，另外九人总是过于维护照顾，玄妙仪不免觉得别扭，久了也更觉厌腻，不容置喙地下了分开行事的命令，便独自一人进了栖郡。

沈微明垂眸看着她微微蜷起的指尖：“别冲动，情况未明，那东西的修为至少在金丹后期，你不是它的对手。”

指尖嵌入掌心：“他们遭此一劫，是我只过，今夜，我必须去。”她只是倔强地抬眼，在触及沈微明如玉般地下颌又迅速垂下眼去。

室内陷入沉寂，沈微明在桌边踱步，求援的讯息虽已传回天守山，但最快也需两日行程，救人性命，耽误不得。

“你我二人前去，若有差池，我仍有半成把握带你全身而退。”

玄妙仪一愣，心下只觉得抱歉，方才心急之下，自己的确想过沈微明出手，或有一战之力：“你不必为此冒险。”

沈微明轻扯嘴角，露出半颗虎牙：“仙门中人互相照拂，是理所应当。”

时间紧迫，他们已来不及做太多部署，玄妙仪两指微并，灵力化蝶，传讯其余几名弟子隐匿气息尽快离开栖郡。沈微明取了纸笔画起了符纸，玄妙仪心下暗叹，剑修一道要求极高的专注力，修好此一道已是十分艰难，剑符双修，当真不是过于自傲么。

浅色云彩堆积在远处，过了昨夜的热闹，这座城又变得诡异平和起来，玄妙仪预感极不好，虽然带着沈微明画的隐身符，但越靠近那座高塔，那种隐匿在平静下的波云诡谲就愈发强烈。

“这是个陷阱。”她说。

沈微明不语，他身量高挑，极静地站在那里，一时间倒显得气质卓然，清冷如霜。玄妙仪窒了一瞬，他这番模样气质，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玄妙仪强自镇定，这一切都太不寻常，自己与几位师弟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让滕珈澜出手这般迅速。

收到弟子纸蝶传讯纸蝶那日，玄蛟正在闭关，按理说闭关之时，不应带这些杂物，若是扰了心神，极易走火入魔，纸蝶悬停传讯而来，即便是极力自持稳住心神，不免呕出一口血来，苍白的指节拭过唇角，玄蛟想，这孩子总还是不叫人放心。

大司住所占地极大，亭榭楼阁，奇花异草，倒是极有野趣。里头零星几点灯火，沿着廊桥，一女子梳着妇人发髻，穿的花团锦簇：“大人还未回来吗？”她侧首问身边的小丫头，声音沉静。

小丫头诺诺答了声是，扶着妇人继续沿着廊檐走，身后两个仆妇点着两盏晃悠悠的灯笼绕着廊桥走。

“大人还未回来吗？”

“这是个陷井。”身边的少女说到，空气中有淡淡的清凉花香，她一张柔嫩的面上眼梢嫣红，红妆妖娆，似人非人。沈微明已觉不妥，袖中飞出一抹灰白，少年修士向来心气高傲，总爱剑光带虹，霞带流光，沈微明不同，他用剑肃杀利落，每一剑都极快，极准，道心沉静，杀气内敛。少女的面皮陡然一白，身子向后斜飞一段：“沈道友，你不认得我了么？”沈微明手上力道未收，面皮绷紧，仿似一尊冰俑，足够昳丽的面孔此刻寒意慑人，剑光划破少女薄嫩的面皮，蠕动的藤蔓在她残破的脸上涌动着，唇却还在笑着：“沈道友……”

双刀出鞘，藤蔓自残破的面上滑落，面前似人非人之物一对双刀使得极为利落，直取面门，沈微明横剑一挡，手腕巧劲瞬发，那东西震开数十米之远，甫一抬头，剑身裹挟着冰雪寒气，迎头劈将下来，皮囊一分为二，软绵绵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