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折戟仙霞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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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上直夫撮一声口哨，便从密林四方走出四列倭兵，顿时戾气扑面，兰公子也不禁动容，但见一样的黑色铠甲，一样的僵硬躯壳，乌鸦鸦的一片，直似毫无感情的杀人机器。

树上直夫依然恭敬地对兰公子说到：自来中土，十多年来历经劫难，折损一半有余，唯今只剩这一百多勇士尚可一战，公子请看，自东而西，依五行据五方，分为四个小队，每队约30人左右。说着，他从东面起一边手指一边向公子介绍到，四队分别是林、火、山、风。今日见公子，特以武士冠带，不敢稍有瑕疵。

兰公子频频点头：除这四队以外，阁下便是戊己土了吧。

树上直夫哈哈大笑道：正是，公子所见不凡。

兰公子长叹一声：可惜如今我只剩下破虏一人相伴，你我合作，似乎不太公平。

树上直夫摇头道：公子所言差矣，古人云，得一良将，胜得千军。公子生逢末世，恰如那涸辙之鲋，若遇风云际会，焉知不似鱼入大海，扬波九万里。我海隅鄙陋之地，世受天朝恩典，值此倾覆之时，不敢侧身事外，十余年来寻访高儒良将，就是为了帮助天朝续存国脉，待到时机成熟，驱除那中原膻腥，恢复衣冠。

兰公子激动的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破虏在旁冷眼观看，低低地闷哼一声，附耳道：公子切勿当心，太祖皇帝的祖训不可遗忘啊。

兰公子顿时警悟，踌躇地说道：贵邦高谊，真不知日后当以何报答。

树上直夫莫测高深地说道：今日言之过早，眼下还是商量商量如何脱困要紧。

兰公子无可奈何地叹道：据闻关卡险隘都已经丧失殆尽，清兵四下合围，难啊、难啊……

“虽万难，只能拼死打开生路了”树上直夫边说边连续击掌三次，“图册拿来”

语声一落，从西方队列中走出一人，手捧图册，恭敬的双手奉上，所言蛮语，不知道何意，但见树上直夫一脸严肃。

树上直夫接过图册，挥手退去手下兵士，转而笑脸对兰公子道：事急从权，还请公子勿要见怪，说罢便席地而坐，摊开图册。

兰公子主仆也不嫌尘土，撩起衣摆便直坐下来，打眼一看，摊开的竟是闽地的山川地理和关卡防塞布置，主仆二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感到颇为惊讶。

兰公子奇道：不知兄台从何处得到此图，竟如此细密，无一缺漏。

树上直夫不无得意的说道：乱世纷纷，刺探军情，当不择手段，贿买于监军，设伏截杀清兵，乔装易容，自行绘制，得来十分的不易啊。

闻听此言，兰公子不觉心中剧痛：社稷危如累卵已经至此，诸侯自立为王，也倒罢了，可朝纲依然混乱不堪，阉党横行，中原又何日能光复。

但听树上直夫一边比划一边向兰公子说明道：离此地不远，便是仙霞关，公子请看，这是入闽咽喉，除此以外，再别无它路可寻。过了此关，就进入了括苍山，沿括苍山向南，经过洞宫山、鹫峰山，便可抵达闽江，我们顺流而下即可出海。若是公子想要寻访康王，也可暂据平潭。说罢，树上直夫静静的看向兰公子。

兰公子沉吟道：清廷必然在仙霞关和福州城派遣重兵把守，实乃凶险之地，但也是必经之地，是福是祸，实难预料啊，事不宜迟，我们先闯一闯仙霞关便是了，说着随手用力的指向图册上的那处关隘。

通向关隘的是一条狭长的古道，相传是由黄巢所开辟，名曰仙霞古道，古道仅容一人前行，崎岖陡峭，兰华与家仆和树上直夫一行人走了三四天才到达关隘之前，一路上，倒也太平，不见猛兽，不见伏兵，只是觉着瘴气越来越重，光线越来越淡。所幸，兰华经商多年，走南闯北也颇识得些草药，在来此地之前，早就配好了一些方子，是以瘴气没有给众人带来大的麻烦。

朦朦胧胧间忽见前方突兀的竖起一排五六丈高的灰石墙，众人料定那便是仙霞关所在，不觉更加小心，不敢稍稍弄出点声音，蛰伏许久，也听闻不到半点动静，也看不清关上情形，兰华不禁心浮气躁起来，及其轻微的对树上直夫说道：一片死寂，敌情甚是不明，进退维谷之际，该当如何？树上直夫沉吟片刻，转头对一武士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只见那个武士打了手势，便带领三个队员消失于浓浓的瘴气中。

又是漫长的寂静等待，突然，军鼓齐名，震山价地响彻天地，在众人惊疑中，听得关内传来悠悠地祷词：

花鼓打来响叮当，两把钢刀门两旁，

坛主师傅来顶香，雪花钢刀开神堂。

兰华大惊失色，慌张的说道，不好，这是撒麻太太在做法，又听得：

东股大道不能走，五条青龙镇守龙关。

西股大道不能走，白虎太子把路拦。

南股大道不能走，朱雀将军太凶残。

北股大道不能走，二郎大圣镇守中原。

树上直夫听的不明所以，一脸疑问的看向兰华。

兰华叹道，我曾记得幼时跟随伯父到北地收集山货，北地不仅有剽悍的八旗，更有神秘的巫觋，这与我中原大不相同。一般他们头上披着苍狼长尾鬃毛编织的发辫神帽，脖子上戴着用鸟颈骨串成的珠子，上身衣穿着汉褟儿，下身系着闪缎裙。作法一般要持续三天，法力之大，可降神雾三百里，氤氲不辨鸟兽之形，可请九重天之云气，遮天蔽日阴风四起。若是进攻可排十层兵布十字阵，若是退守也能演八卦而布四方阵。阵阵凶险，刀兵剑戟杀敌于瞬息之间，阴阳五行困敌于万劫不复。

树上直夫闻言半信半疑，世间还有这等奇事？正在犹豫的时候，探查的武士回来了，据报，此处关隘有关门四道，东北和西南各两关，城墙上不见守关将士，城门紧闭，不能撼动丝毫。

树上直夫暗自忖度，我来中原已有十几年了，所见清兵鬼神之风颇盛，怕是现如今赶上他们在祭祀，这兰公子幼时所见，当不得真，说不定是他伯父吓唬小孩的把戏。于是说道：兰公子，我们不能等待三天，兵贵神速，趁此混乱之时，出其不意的闯关通过才是上策。

兰华劝阻道：万万不可，鬼神之事，不可信，也当敬而远之，岂能冒犯，刚才你也听到了，告诫我们东南西北都不能走……

树上直夫坚持道：这是疑兵之计，敌人怎么会把自己的部署宣扬出来呢。

兰华还要说什么，却被破虏拉住：公子，与其多疑生变，不如破釜沉舟。

兰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点了点头。

树上直夫便去部署攻关事宜，林、火、山、风四队各自攻一门，采用以静制静的法子，全部脱去武士盔甲，换上清廷的勇字服，登上城墙以后，消灭暗哨，便宜行事，如果遇到伏兵，马上撤回，如果没有防备，就混入其中。

树上直夫把部署说明给兰华后，兰华频频称赞其调度有方。树上直夫随即说道，你我不能原地等待，必须要随兵跟进，我走东北，公子主仆二人可走西南，我们城中会合。

兰华主仆和树上直夫也换好了衣服，分开行事。

且说兰华主仆二人跟随火、山两队蛇形到城垣之下，四周寂静的可怕，唯有城中的祷词断断续续：

香主摆下红花美酒，大吃大喝几时休。

哪里起来哪里落，哪里王爷定干戈。

这些武士兴许是听不懂，但攻城夺隘的技术似乎很是娴熟，只见有抛绳搭梯的，有负责戒备的，有衔着刀攀爬的，配合默契，进退自如，兰华心中也是赞叹不已，等到全部登上以后，并没有发生警号，也没有激战，东北方也是如此，兰华心中没有安稳，反而疑虑更大了：不正常啊，绝对不正常，其中必有妖事。

破虏在旁边推搡了一下：公子不要发愣了，上去看看再说。随即，把绳子递给了公子，上面的武士也在焦急的打着手势。

于是兰华拉紧绳索，下沉马步，来个青云纵，三两步就等了上去，引来一片喝彩，破虏紧跟着也上了去。

由于瘴气浓重，可见范围有限，不辨内城光景，但除了唱诵之声，又没有别的声音，众人也就小心翼翼的下城探查，一路无险，进了关内，只见前方模模糊糊似乎有障碍重重，这时，陡听唱诵之声变为杀伐之音：

一挑东方甲乙木，青旗人马一齐出。

二挑南方丙丁火，红旗人马紧跟出。

三挑西方庚辛金，白旗人马随后跟。

四挑北方壬葵水，黑旗人马紧跟随。

随着亢阳之音瘴气渐退，这时看清了对面原来是一位盔甲鲜明的大将军，领着身着兵字服的两队人马，估算也有百十多人，周围屋脊上面也是布满了弓弩。

这时东北方向已是杀声震天，兰华这面也别无选择，只有混战在一起，才能避免弓弩的威力，这般且战且退，还有生机一线。

只见对面的大将军一言不发，居中不动，只是挥手让兵马掩杀过来，这些武士也实在凶悍，迅速分成前后两队，前队挥刀拼杀，后队起跳腾挪发送暗器，只杀那埋伏的弓弩手。

混战之中，也难以讲招式，一把刀胡乱砍去，断肢残臂，哀嚎四起，清兵限于地形狭窄，无法发挥人数优势，兰华这边不敢恋战，以退为主，这样双方都折损了半数人马，兰华主仆也已退到了城墙之上，机会难得，破虏浑身浴血，护住兰华：公子快撤……

只见兰华纵深一跃，休迅飞凫，飘忽若神，转眼间就隐没于林草间，破虏也使出了走壁功，尾缀兰华迅速退去。而这些武士只能沿着绳梯后退，又被斩杀大半，侥幸脱身的屈指可数。但不知树上直夫能否安全撤退，又能保存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