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金蒲城

匆匆两三点 / 著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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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已经过去了,初春的早晨略有一丝寒意,从金蒲城往外看去,可以发现有些地方早已是一片新绿色。

金蒲城是一座南北东西越长六百米的城池,高约六七米,夯土筑成,设有东西两个城门。东门是主门,高大挺拔,城门边上两个木结构箭楼,挺立在两个马面上。每一面城墙隔个五十米就有一个马面,每个马面上都挺立着两架巨弩,每架巨弩都配备了两个兵士。

在城池的东北角,有一个梯形的围墙,那是一个马场,是各种家畜和马匹安放处。空气中散发着各种畜类屎臭,金蒲城池常年刮西北风,马棚安在东北角,不至于城内常年忍受屎臭。

城内两三百间房舍,大部分是给军队住宿的。城中有五处水井,分布在东南西北中四个点,一年四季都是不缺饮用水的,也不能说像关内一样天天取水洗热水澡,大戈壁水资源极其珍贵。城中交叉路往北五十米就是城池的将军府了,将军府是一座汉式建筑样式个三层阁楼,前面一个大的庭院被一堵围墙围起来,一般人看不到里面构造。

这个时候已经用完早饭,军士们修城的修城,喂马的喂马,割草的割草,锄地的锄地,各司其职往常度日。

耿恭这时正在城东门外两公里的土地上松土劳作,旁边跟随的是范羌,范老爷子。

耿恭三十四岁,中等身材。继承了家族军人的特质,额头宽阔,眼神锐利,留着稀疏的胡渣,头发有点枯燥,虽经历了这西域的风沙洗礼,三十几岁的脸庞被这戈壁上的碎石割出一道道皱纹,相貌更显成熟。

范老爷子五十多的年纪,已是两鬓斑白,一脸的络腮胡已经全白,鼻子硕大,眉毛浓厚,一副忠憨的老人模样。头上裹着头巾一锄头一锄头锄着地,俨然一个卖力锄地的老农,好在身形壮硕,没有勾腰驼背,干农活比耿恭效率更快,跟着耿恭来这西域也有三年。

当年娘亲嘱咐着范羌保护好耿恭,并把她儿子平安送回来。范老爷子自从耿恭记事起就在他们家了,在耿恭六岁那年,父亲永远的留在了西域这个地方。是范羌把老爷子的骨灰不远万里带回了家乡,范老爷子也是深深的自责没能救下姥爷。那一年后,家里就开始落寞了,平日的吃事都节俭了很多。好在有表哥耿秉家接济,读书练功一直没落下。在大将军叔叔耿国的教导下对边疆产生深深向往。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耿恭每念到这句诗就想起了表哥伯初。

那时候多快活啊,在老家茂陵。整天舞枪弄棒,读书写字。偷跑出去抓麻雀,偷农家的瓜,好不快乐。表哥和耿恭都很顽皮,教书先生都给他气跑了好几个。想到这里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

“耿秉将军现在可好,皇帝身边的大红人。那时候都小不懂事只知道顽皮,我也是从小看你们兄弟两长大的。他天分比你好,身体素质比你好也比你强壮结实。但是你比他更认真刻苦。只是碍于家庭因素,也怪我当初……”说着要掩面抽泣。

“哎,范叔,你咋又提这档子事了。我只是偶尔想表哥了,我现在不也挺好的。在这边疆有这五百号兄弟跟着,皇帝身边没人说得那么好,我和表哥常年通信,他也说了伴君如伴虎,也不能施展自己的才华抱负,憋屈的过活每天,哪有我在这西北大漠逍遥自在。要是我肯定习惯不了那种生活,还不如在这边疆自由自在。你看看这西域多美。”说着打量起周边广袤的戈壁滩。

说到这,耿恭也开始想家了,家里有年迈的老母亲和刁蛮的小妹。大妹已经嫁人了,三年没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看一次。西域虽然美,但不是自己家乡,家乡里的一些都是好的,这里只有兄弟情,热血和刀剑。

关宠将军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这点耿恭也非常感激,自己也不习惯官场的那一套。人前一个模样人后一个模样,为了政治利益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西域这地界只能凭借自己实力打下一片天地。耿恭这点和关宠性格和投合,只不过关宠将军年长,很多事情会能忍,圆滑处理。自己表哥耿秉那自不必说,两个月一次的书信来往中就知道了,耿秉其实在皇帝身边受了多少委屈,宫中事情有多么黑暗,一步一个陷阱。

好在叔叔耿国身前给耿秉请过几个大学士,教他如何应变。要不然以他以前那臭脾气,早已经被下放到西域和耿恭一起劳作了,耿恭想到这就慧心地笑了起来。

眼下这里是五百拼死沙场的好兄弟,来自五湖四海,都是这些年出生入死的兄弟。

去年大战刚结束,朝廷就给补了一位监军。之前监军老七殉国了,一直以来相处很好。现在这位监军名叫邱宗白,大伙都叫他老白,四十岁年纪还被派到这边关之地,在朝廷地方上混不下去才被放到这边关。来了有三月的老白一开始还客客气气的,和大伙打成一片,到处套近乎。时间一久,开始摆起了官架子。

按品级,他和耿恭是一个级别,只是在这边关除了身边两个自己带过来的小书童能使唤的得动,其他人都不怎么搭理他。平日里赋诗写字,纠正记账书生的错字,也无其他事情。刀剑抡不起,锄头更是只能做做样子。大家伙都笑话他来边关吃白饭。

老白听到闲言碎语也不尴尬,整天到处晃悠,说说这指指那。

大伙都笑着乐呵乐呵应付他。只有军中司马段奎,耿恭副将对他不搭理。一见到他就一副要生吃了他的模样。

老奎是直性子,嫉恶如仇。长得一副好身板,眉毛横挑,单眼皮。不怒自威一副大将军模样,不比耿恭逊色。军队里面他最佩服的也就是耿恭将军。耿恭是心向着自己战友老奎,但老白那边也不敢得罪,他随时可能调回去,随时上书参自己一本。那自己这么多年努力就会白费。

说话间,老白骑着马走过来,后边两个随从给他拿着弩机,另一个抱着一个茶壶。

“耿将军,我前去对面打几只野兔来给将士们解解馋!”邱宗白看见地里劳作的耿恭,故意绕道过来说道。

“有劳有劳,那鄙人晚饭就等宗白兄的野兔加餐。”耿恭也笑脸相迎。

范羌也恭敬示意。等老白走远了,范羌说道:“你真认为他能打几只野兔回来?”

“不是好几次都有带回来猎物吗?我还吃过。”耿恭说道。

“哈哈,那估计是他车师猎户那买来的,为了脸面,破点钱财。我见过他射箭,我用脚都比他射的准。”说着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说笑间,副将段奎快马从城里跑来。

“将军,南面出现一只队伍,好像是景八屯田戍边的辎重部队。”段奎骑马到跟前,喘着气说道。

“好,太好了,他们终于来了。”于是双双放下锄具,大步得迈向城南去。

“老奎,叫上五十个兄弟,把我的战马也牵过来,我们亲自去迎接。”耿恭吩咐道。

段奎应一声就赶紧进城叫人备马去。

景八这边看到了金蒲城,于是大伙也加快了脚步。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神情。

不一会功夫,看到前面烟尘滚滚,应该是耿恭将军出来接他们。

“老八,我带我的几个兄弟前去一探究竟。”吉娜话没说完就带着她的随从,骑马飞奔了过去。这样也保险一点,加入来的是敌人也早点应对做准备。

远远看去,两路骑兵汇合,同向而来。景八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没等耿恭下马回过神来就上去一个拥抱。

大部队刚刚一进城,耿恭就吩咐下去,给大家安排吃住。知道吉娜有大事和自己商量,于是便叫上景八,范羌,段奎等人一起进了自己的议事堂屋。

“老白出门打猎去了,不等他吗?”范羌说道。

“派个人去把他叫回来!”耿恭回道。

“吉娜,你这么匆忙赶过来是什么重要的事?”耿恭问。

“我们车师后国遭匈奴围攻了,伺候报有不下两万骑兵。安得遂让人来求援,我主动请缨来找你,同时也派了伺候去车师前国和柳中城找关宠将军。我们车师后国的兵力你是知道的,就区区两千多骑兵,根本抵御不了多久。”吉娜急切说道。

景八说:“那估计你们派去车师前国和柳中城的伺候过不去,我们前天在车师古道遭遇了一支匈奴的先头小分队。被我们干掉了,损失了一个弟兄。很快他们会察觉并加大车师古道兵力部署。”

听到这里,耿恭和众人都漏出惊讶的神情。随即回头来到桌案上端详着地图,“景八,你指一下你们在哪个位置遇到了匈奴兵。”

“这里。”景八指道。

“匈奴这是要把我们包饺子,一锅端。他们先从中间的车师后国入手,掐掉了车师古道的退路。吉娜你夫君那边大概能坚持多久?”耿恭问到。

“我不知道,希望耿恭将军能越快越好前去援救。”吉娜说。

“两万多人不是我这区区五百号人能对付的,新来了一百多男丁,很多都是没摸过刀的农民。现在给关宠将军通风报信最要紧!让他就近派人去玉门关请求援兵。可现在车师古道已经被锁死,很难越过去。”

于是大伙陷入僵死的沉默。

这时范羌说话了:“我还知道一条路,耿恭,你父亲给我提过一条路。在务涂谷往东一百里,有一棵大枣树,找到这棵大枣树往南,翻越雪山就能到达柳中城。只是这么多年了,没什么人走过了。我也只是听你父亲说过。”

“没办法了,那只能麻烦范叔跑一趟了。范叔,你即刻去准备,带上一个兄弟,明早出发。你这一去到柳中城,然后从柳中城到玉门关,顺利的话半月路程。搬了救兵回来又是半月的路程,按最好的运气计算,车师后国要撑一个月才能等到援兵。”说完坚毅的望向吉娜。

“一个月,我怕只能给我夫君收尸了……”说完呜呜呜的抽泣起来。

“必须去救!”这是屋外响起一声响亮的回答。邱宗白来了。

“我最看不得女人哭了,你们几个大老爷们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在这里哭泣,还是这么一个绝艳异国女子。”

“你亲自去救吗?”段奎怼到。

“我……我要是有你一半勇武,我现在早就出发去救了。”邱宗白没好气回道。

“对方可是两万多骑兵!”耿恭说。

“两万骑兵……吓唬人的吧,要真有两万骑兵,那也不算啥。我们有弩机啊,每人一百发弩箭,只要两百人就能干掉两万人。我们汉军有这装备优势,你们忘记了?”邱宗白用极其认真的口气说道。

“你开玩笑?你今天打到了兔子?你以为打仗是射兔子?”段奎说道。

“今天运气不好,兔子没出门呢!段奎,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告诉你,车师后国可是我们的盟国,他们遭难,我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关系到我们大汉朝的声誉,大汉朝声誉没了,你段奎几棵脑袋也保不住。耿将军,这种见死不救不是我们大汉朝军队能干出来的事,你说是不是。”

耿恭看着抽泣的吉娜,看着周遭出生入死的兄弟,陷入了两难境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桌案上的地图。不管邱宗白说的有没有道理,盟国求援是应该去救的。不就你怎么当人家的宗主国,怎么对得起汉军这块招牌。可是如果真派人去,那只能是九死一生,让出生入死的兄弟白白送了性命。此时,他多么希望父亲还能在自己身边,能给自己点提示。

“让我去吧!”段奎的一声断喝打破了寂静。

“将军,我这条命是您捡回来的,您不用为难,该我现身的时候绝不会推迟。”段奎大声说道。

耿恭看了看段奎,默然想起三年前,在玉门关要出发来西域的时候。本是死囚的段奎被一帮无良的中原押解军士欺辱,不给东西吃。只因为他嘴硬,性格执拗,看不惯当兵的欺负身边的女子囚犯。在他被折磨奄奄一息的时候。耿恭路过看见,立马几鞭子过去把那几个军士抽开了去。那几个军士正要发作,发现是军官,自然也没说什么,让开来。

“长官,我们在教训死囚,你打我们作甚?”

“这个人我要了!”说着丢出去一串五铢钱。

两人还想说什么,赶紧捡起地上的钱,乖乖的解开了牢门。“长官,早说嘛,用不着动手啊。这还有几个要饭的,要不长官一起收下?”

耿恭看了看其他的囚犯,自己是要动身去打仗,不可能带上他们。于是又丢了一些钱财。

“把他们都交给城里的监军魏大人。就说我耿恭希望他能帮忙照看一下,等我大胜仗回来后还我。”说着便带领着部队准备开拔。没走多远,发现高高瘦瘦的段奎一直跟着自己。“不是叫你去找魏大人吗,我们是去打仗,你跟过来做什么?赶紧回去!”耿恭斥责道。

“大人收下我吧,小人愿鞍前马后跟随大人。”段奎立马跪下磕头跪拜。

几个军士上来要把他拉走,三个军士使出浑身力气都拉扯不动这个死囚。耿恭不禁多看了几眼,发现这人骨架很大,训练训练,应该能成为好军士。于是便破例收下了段奎。这三年来,段奎一直跟在耿恭身边,不知道多少次救了耿恭性命。耿恭待他也如亲兄弟般。

眼下亲兄弟为了让自己不为难,主动请缨。

“好!段奎听令。我命令你带领三百将士,明早天亮就出发,前往务涂谷营救车师后王安得!”

“是,属下收到。即刻去准备!”段奎回答道。

“等等,段奎,你们明日切不可硬钢正面,采取迂回战术,救人为主。打破一个突破口救出车师后王是你们的主要任务!”耿恭嘱咐道。

邱宗白这时喊道:“我们城里就五百号人,这就去了三百,那谁来保护金蒲城?”

“这件事就不劳您费心了,我自有定夺!”耿恭说。

“新来的壮丁14岁以上全部皮甲上阵杀敌!景八,下去安排吧。就是眼下城里来了百来号老弱妇孺不好安排,匈奴人肯定会马上打过来,到时就根本顾不上这群妇孺了。”

“交给我吧,我有一个去处,那里是我的秘密栖息地。足以容纳下这一百来号妇孺。”吉娜这时站了出来说道。

邱宗白这时说道:“我也一起去吧,老如妇孺也需要人保护是不是,我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行!老白留下来给兄弟们射野兔吃!”耿恭笑着说道。邱宗白于是不好意思的退后了几步。

景八爷笑了起来:“耿将军,我队伍里面有个好手,叫薛武,是邓鸿的副手。你知道的,让他去保护这群妇孺安全离开吧。”

薛武,这个人耿恭也听过,之前只大汉朝第一大将军邓禹的部下。没想到这边关之地,能有这等好手出现:“快去把他叫进来!”

不一会,薛武就独自一人踱步来了中厅。

见到传说中的英雄人物,耿恭也不免有些激动。

“在下薛武,见过耿恭将军!”薛武一见面就客气起来。

“不必多礼,塞外边疆不拘小节。前辈为何会无故出现在这边关之地?”

“我本随我家公子邓鸿在关宠将军那里任职。没想我家公子怜香惜玉,看上了队伍里的一个姑娘,遂命我前来护卫!”薛武回答道。

“额,那真是大材小用。后辈现有一事相求,希望前辈能护送这一百来号妇孺跟随吉娜王后去她的栖息地暂避一些时日。”耿恭说道。

薛武看了看身边的人,回答道:“在下遵命。”

“只不过很多细节需要将军考虑到位,现在处于战时状态,粮草辎重必须借鉴按人头非配。我那边老弱妇孺需要的少一些,到了地方我们会屯田耕种自食其力。其他备战事宜相信龚将军自有定夺。”

吉娜说道:“将军所言甚是,我们老弱病残需要的吃食不多,大部分可留给城内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