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故事:戏剧之岛2

冰河猛犸 / 著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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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呦,贝卡你穿得有些少哦!”游艇还未靠岸,阿婵便开始碎碎念。

她身后的陈莱一手撑着围栏,一手轻轻抚弄着被风吹乱的额发,一身浅灰色开司米针织连衣裙,系着同色系的高档丝巾,虽然外头罩了件很有厚度的软呢披风,还是能察觉到她在微微打颤。我伸手接她下船时,又听到她重重的叹息。说是“又”,是因为这种时不时的叹息,已持续了有半年之久。

陈莱朝我轻轻点点头,径直向房子走去。

阿婵没急着下船,向我笑道:“先进去罢,我再把游艇开过去等剩下的人。”

话音刚落,一阵跑车的引擎声浪在对岸响起,逐渐接近码头,标志性的橙红色车身格外醒目,拐了个小弯,停在刚刚陈莱驾驶的雾蓝色轿车旁。

车主人身材高挑匀称,一身白色套装裙,虽是套装,却是明显的少女风格,配上缀有丝绒缎带的米色短靴,显得非常有活力。

“琴——美——!”阿婵把双手卷成喇叭罩在嘴边。朝着对岸大喊。

“嗨—————!”车主人琴美热情地挥动双臂回应,并比划着让我们这边把游艇开过去。

“还是我去接吧,站久了腿有些麻,刚好活动一下。”我伸出手接阿婵下船。她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任由我去了。

琴美是陈莱的同班同学,她们被称为“双生花”,原因是两人从小学到大学一直都是相当要好的朋友,又以戏剧创作为共同爱好,甚至长得都很像。不过陈莱身材偏娇小些,而高个子琴美是典型的运动员身材。事实上,琴美的确热爱运动,她是网球爱好者,其父母为此还为学校捐建了一座网球馆,一时人人称羡,我也不例外。

而真正让我心生羡慕的并不是她父母的经济实力,而是他们放在这唯一宝贝女儿身上毫无保留的精力和真心。除了肉眼可见的爱护和关怀,更是早早就写了遗嘱,确保钱财落在他们的宝贝女儿手里。

“哦豁,我不会又是最晚到的吧。”琴美的笑容在秋天的阳光下格外明艳。

“还有帕克没有到哦。”我背对着她,一边把游艇系在栓桩上一边答道。

琴美没再吭声,只皱了皱眉头。

帕克是我男友,他的生身父母是罗老师的挚交,因一场事故双双亡故,托孤给罗老师作为养子,这也是他能进入剧文社的理由。

“琴美,我们等帕克来然后一起过去好不好?”系好缆绳,我回身问她。

琴美不置可否,撇撇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我和往常被质疑与帕克关系时一样,苦笑起来。

帕克的风流成性人尽皆知,很多人都不理解我怎么会主动和他在一起,在大家眼里,我大概是个笑料——不仅长相平凡,脑子还多少有点拎不清。可我从不后悔,当初追他时,我做了很多很多他人意想不到的事,绝不会轻易放弃。和我在一起后,帕克的精力状态渐渐不如从前了,我为此也常被剧文社的人打趣。陈莱从不参与这些闲话——她是帕克的前女友。没错,即便如此,我还是毫不犹豫和他在一起了。

沉默让风声愈演愈烈,水面的波光也开始变得刺眼。

距离我们约定的集合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大概是湖面冷风的原因,琴美有些打抖:“不然可以先送我过去吗?然后你自己来接你的男朋友,怎么样?”

她这是着急去找陈莱呢。

“可是……”还没等我开始劝说——“滴滴——”帕克的可爱鹅黄色电动车就在路尽头出现了。

他淘气地按着喇叭,吹着口哨,加速向这边驶来。

琴美漫不经心地转过身去,而我上前几步,用力挥起手。

一个近距离急刹,帕克轻快地跳下车紧紧抱住我:“对不起哦亲爱的,我迟到了…”

我踮脚在他的脸颊轻吻了一下,又揉了揉他散发着柠檬味道的蓬松金发。

我们仨驾着游艇回到叶儿岛,至此人到齐了。我像往常一样把两艘游艇都停到了岛南端湾里的避风处。

在此先和各位介绍一下罗宅的布局。坐北朝南的两层洋楼,一楼进门就是大厅,放着一张巨大的白色圆桌,围着圆桌是六张白色椅子,这是剧文社集中讨论的主要空间。其余房间的房门环绕大厅布局,西侧是餐厅,顺时针看过去,依次是西北角的厨房、我的房间、帕克的房间,也就是东北角,东侧则是公共卫浴和健身房。一楼和二楼的房屋分隔格局基本一致。一楼大厅相对应的二楼部分,从功能上讲是起居厅,放着舒适的半围合长排沙发,沙发前铺着脚感舒适的长毛地毯,上面是一个厚重的胡桃木茶几,我们常常在此排演自己的戏剧作品。一楼餐厅的楼上是仓库,顺时针过去依次是书房、陈莱房间、琴美房间、公共卫浴,一楼健身房的楼上是阿婵的房间。

大厅里没有人,我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前脚刚踏进门,就被一股劲从后面搂住了脖子——“讨厌!”我嗔笑了一下,知道是他,手伸到后面咯吱他的肋骨,他顺势收手,从后面抱住我。

我和帕克有彼此房间的钥匙,他有时会躲在门后像这样吓唬我,这是甜蜜的日常。

“贝卡,我想吃糖……”他在我耳边撒娇似地呢喃。

“想得美!”我轻咬了一下他绕在我肩膀上的手腕,抖开他的胳膊。

帕克如泄了气的皮球,故意踉跄着跌到床上:“你,太坏了,哼。”说完,背对着我哈欠连天地打起手游。

简单整理了下东西,我打算去厨房看看,阿婵应该已经像往常一样开始准备晚饭了吧。

还没走到厨房门口,在大厅就闻到了食物香气,那是仅仅“会做饭”的人,制造不出的诱人香气。我的家里一般不做饭,这种可称“家宴”的美味我一次都不想错过。阿婵的厨艺,甚至曾让琴美动了让她来自己家里兼职厨娘的念头,最后出于感到冒犯而作罢。

父母很早去世,独立拉扯她的妹妹长大,这种身世,不仅让阿婵擅长庖厨,更让她养成了照顾周围人的性格习惯。

“阿婵姐,是罗宋汤吗?”我探头到厨房浓郁的奶油与西红柿交织的热雾里,笑道。

阿婵似乎没听到身后我的动静,依旧搅着眼前汤锅里的东西。

“阿婵姐!”我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啊!”她吓了一跳,看清是我后苦笑道:“贝卡你总是这样冒冒失失的!烫着了可怎么办!”

“我帮你做点什么呗。”我无辜地眨眨眼睛,下巴枕上她的肩膀。

“不用不用,这就快好了,你招呼大家去餐厅吧,准备开饭。”她无奈地笑笑,注意力重新回到那锅汤上。

“好嘞。”

二楼起居厅烟雾缭绕,琴美坐在沙发上,指间夹着细细的女士薄荷烟,注视着坐在侧面的陈莱——陈莱眼眶红着,脸色比下午更加黯沉。

“那个…阿婵姐叫我们下去吃饭。”我有些无措。

“我们等下就来。”琴美掐灭烟蒂。

我回到一楼把帕克拽起来,就去餐厅摆餐具了。

一锅热腾腾香喷喷的罗宋汤摆在餐桌正中央,西红柿的热烈、牛肉的浓香、酸奶油的风味,从颜色到气味都猛烈刺激着人的食欲,汤锅的周围是煎香肠、炒蛋、蔬菜沙拉等一些配菜,还有一篮现烤的肉桂小圆面包,都是阿婵最拿手的,也是我们在罗宅最常吃的菜式。

我还在摆着分餐盘,汤碗汤匙都还没来得及上,帕克已经在他的位子上大快朵颐起来,左手叉子上插着一根香肠,右手攥着面包,吃得旁若无人。

真是拿他没办法。

就在阿婵把最后一道菜端出来时,陈莱和琴美终于出现在餐厅门口。阿婵和我一起给大家分好汤,已是晚上七点。

“这次比赛和往常有什么不同么,以往提前两个礼拜开始集训就够了,这次怎么又另提前一个星期?”帕克擦擦手,看向社长陈莱。

陈莱抖了一下,手里的叉子掉在骨碟上,“叮啷”一声。大家停下手中的动作,都看向她。

她很快镇定下来,用面巾点了点嘴角:“我也不清楚。”虽然她已尽力调整自己的音调,还是能听出细微的颤抖。

“你是罗老师的养子,竟然也不知道这次集训提前的原因吗?”琴美轻轻握了下陈莱的手,有些责怪地看向帕克。

“我父亲他……罗老师他那么忙,我一个月也见不了他一面,再说,我又不和他住在一起,怎么会知道,”帕克一直有些不满于大家拿他养子的身份做文章,“陈莱是社长,我问她一句不是很正常吗。”

琴美没再看他,示意陈莱好好吃饭。

“也许这次选题很难吧,记得刚进社不久的时候,也有一次是提前集训的……今天炒蛋味道还好吗?”阿婵边絮叨,边调整盘子的位置,方便大家取菜。

“这么说来,还真的是……记得那次好像是因为举办方有结合时事的要求,要现搜集材料,才把时间提前的。”我点点头。

“可是这次罗老师要一个礼拜后才回来……不过幸好有陈莱——我们人间剧文社的明星作家!”琴美边说,边笑着捏了下陈莱的脸蛋。

陈莱很努力地扬了扬嘴角:“饭后我会把这次比赛的命题和要求跟大家仔细介绍一下的。”据说一个月前,罗老师就已经把参赛材料发给她了。

看到社长这个状态,大家也没兴趣在这个饭桌上继续聊比赛的事。帕克还想说什么,我瞪了他一眼,他张到一半的嘴立刻闭上了。

“话说你们感觉到没有,从春季赛开始,罗老师就有点…怎么说呢,没什么精神。”琴美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这里。

“确实是这样,有时他上着上着课,会突然莫名神游片刻。”阿婵边给陈莱和我添了些罗宋汤边说道,眉宇间透着担心。

“帕克,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琴美问道。

“我说,你怎么总抓着我问东问西呢,我和养父交流并不比在座的各位多,不要总以为我知道的比你们多,OK?”帕克歪过头,不耐烦的眼神瞥着琴美。

饭桌上,终于没有人再讲话,只是默默填饱肚子。

最后一个人放下刀叉时,墙上挂钟指向七点半。

琴美和陈莱一如既往出门去了。晚饭之后、茶会之前,在大门外站一会儿聊聊天,是她们集训季的日常,琴美的烟瘾可不小,幸好她吸的是女士薄荷烟,不那么呛人,甚至有些清甜气息。

帕克拿着手机上楼去了,阿婵一个人在厨房忙活,洗洗涮涮,开始准备饭后晚茶。

我本来想去厨房帮忙,可肚子突然有些不太舒服,于是带着手机和充电器,扎进了一楼洗手间。

谁会在马桶上放下手机呢,我一边放松身体,一边对着屏幕按来按去。通风窗半开着,几分钟后,外面隐约传来抽泣的声音,夹杂着一些窃窃私语。和声音一起飘进来的,还有泛着清甜的烟气。

我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听,却始终听不清谈话的内容。

这种对风吹草动的习惯性敏感继承自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生前是TAZUKI市最年轻有为的律师,除了专业业务过硬外,她还有着别人所不具备的长处——她同时是一名私家侦探——这让她掌握了这个城市的无数秘密,除了用来做打官司的“核武器”外,也是我戏剧创作的特别灵感来源。她是缪斯。

她三年前过世了。我每个月都会去她的墓前坐一会儿,怔怔看着那块冰冷的,刻有她名字的黑色石板。

啊,似乎越扯越远了。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的我不由地叹了口气。

大概是受到惊扰,窗外的抽泣声也戛然而止。

不知是不是蹲得太久的原因,起身时,一阵晕眩袭来,好在我扶住了墙壁才没摔倒,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眼前的金星才逐渐散去,一阵恶心涌上心口。

等我从马桶上支棱起来,窗外已没了动静。